那个周末的下午,阳光透过教室的玻璃窗斜斜地洒在课桌上。我抱着书包刚走进操场,就看见班主任李老师正指挥着几个班干部布置场地。她手里攥着一张写满规则的手写纸,粉笔在水泥地上画出两个歪歪扭扭的圆圈,像两个即将被填满的墨团。
"全体都有!"李老师突然清了清嗓子,"今天我们要玩'盲人方阵'。"话音未落,原本喧闹的操场瞬间安静下来。我看见三十六个同学像被按了暂停键的木偶,齐刷刷把目光投向老师。她把写有"蒙眼圈""指挥员""记录员"的卡片分发给前排几名男生,又往我手里塞了张折成方块的纸条。
"规则很简单。"李老师的声音在空旷的操场上显得格外清晰,"每个小组十二人,蒙眼圈的同学要在指挥员的口令下,用绳子围出标准的正方形。"她特意走到我身边,指着纸条上"蒙眼圈"三个字:"记住,这是最关键的岗位。"纸条粗糙的边缘硌得我指尖发疼,我下意识攥紧了拳头。
第一组刚摆好绳结,就传来"哎呀"的惊呼。穿红T恤的男生在原地转了三圈,绳子缠住了自己的脚踝。我们组围在旁边偷笑,直到李老师敲了敲计时器:"所有小组必须在二十分钟内完成!"她转身时马尾辫扫过我的肩膀,带着淡淡的茉莉花香。
轮到我们组时,我摸到绳子上的结头比想象中粗很多。当第一个同学蒙上眼罩的瞬间,我听见他急促的呼吸声。"左转,对,再左转半圈。"我握着绳子末端,听见自己声音发颤,"别急,慢慢来。"突然有双凉鞋踢到了我的脚,是坐在角落的周晓雯。这个平时总躲在队伍最后的女孩,此刻正用肩膀顶住我的后背,像块沉默的砖头。
绳子开始出现偏差,原本应该笔直的边线在泥地上画出了锯齿状。我听见指挥员小王急得直跺脚:"东南角差半米!"记录员小林突然指着天空喊:"老师,天要下雨了!"我们抬头望去,云层正压得低低的,像只即将倾覆的巨锅。
就在这时,周晓雯突然挣脱我的手臂,蹲在地上摸索起来。她的指甲缝里还沾着上午劳动课的泥土,此刻却像只灵巧的松鼠。我看见她用膝盖顶住绳子内侧,另一只手在泥地上画圈,直到找到那个偏离的结头。雨水开始砸在水泥地上,溅起细小的水花,她却浑然不觉。
"东南角调整完毕!"小王的声音带着颤抖。当我们终于拉直所有边线时,计时器显示还剩47秒。周晓雯的刘海被雨水黏在额头上,在阳光下泛着微光。李老师走到我们面前,用袖子擦了擦镜片:"这个游戏最考验的不是眼睛,是信任。"
收工时,我帮周晓雯擦掉她鼻尖上的泥巴。她突然从书包里掏出一包湿巾,是我们上周一起值日时她多带的。"给你的。"她眼睛亮晶晶的,"昨天看见你帮小林捡拾散落的粉笔,我觉得......"她顿了顿,"应该把好东西分享给朋友。"
那天晚上,我梦见自己变成了一根会思考的绳子。在无数个转折的瞬间,我听见周晓雯的膝盖与地面摩擦的声音,看见小王在指挥时被风吹乱的头发,还有李老师站在雨中为我们撑伞的背影。这些细碎的光点,最终在记忆里连成了完整的正方形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