教室的玻璃窗蒙着薄薄一层雾气,阳光透过水汽在课桌上折射出细碎的光斑。我望着讲台上那块被粉笔灰染成浅灰色的黑板,忽然发现它右下角有个指甲盖大小的缺口——那是上周美术课我打翻颜料时留下的。教室后排的储物柜还贴着去年运动会我们班获得的"精神文明奖"贴纸,金灿灿的奖状边角有些卷起,像被时光轻轻揉皱的纸。
数学课代表小林总爱在课间用圆规在课桌边缘画几何图形。那天我趴在桌上补觉,迷迷糊糊看见他举着张画满正多边形的纸,像举着魔法阵似的喊:"快看!五角星和六边形能拼成彩虹桥!"全班哄笑着把纸传阅,粉笔灰在光束里飞舞,连窗台上的绿萝叶片都闪着微光。现在那片叶子还在,只是茎秆被去年冬天冻裂的痕迹弯成了问号形状。
体育委员阿杰的球鞋永远带着股橡胶味。记得去年春游在郊外野餐,他背着装满零食的军用水壶冲在最前面,结果被石子绊倒,怀里十几个饭团撒了一地。我们笑作一团时,他蹲在地上捡饭团的模样,像只笨拙却执着的松鼠。现在他的水壶还在教室后墙的置物架上,壶盖上的卡通贴纸已经褪成了浅蓝色。
最难忘的是那次月考失利。我攥着数学卷子躲在厕所隔间,眼泪把"68分"四个字晕染成模糊的墨团。班主任王老师轻轻推开隔间门,她深灰色的羊毛开衫沾着粉笔灰,手里还捏着没来得及擦的黑板擦。"你看,"她指着窗外的梧桐树,"去年我们种的幼苗都长到三层楼高了。"后来每个午休,她都会把解题步骤写在便利贴上,贴在我课桌右上角。那些泛黄的便签纸,现在还夹在毕业纪念册里,像一串串未完的密码。
毕业前夜,我们偷偷把每个人的名字刻在教室后墙的瓷砖缝里。月光透过天窗照在那些歪歪扭扭的刻痕上,小林用圆规在中央画了颗歪斜的心,阿杰的刻痕被墙皮覆盖了一半。突然,前门传来钥匙转动声,王老师捧着保温杯站在门口,杯盖上凝结的水珠在月光下像星星。她没说话,只是轻轻擦掉了我们刻在黑板槽里的"谢谢"二字。
最后一次升旗仪式,校长让六年级学生代替国歌队。我站在旗杆下握旗绳,突然发现阿杰的球鞋缺了只鞋带。小林从队伍侧方递来根红丝带,丝带末端系着去年运动会他捡到的断发卡。当国歌响起时,丝带在风中飘成淡红色的蝴蝶,王老师站在看台最前排,她藏青色的外套被风吹得鼓起来,像朵倔强的云。
夕阳把教室染成蜂蜜色时,我们开始分发毕业纪念册。小林把照片贴到封面时,忽然指着去年春游时我们集体打翻饭盒的照片:"看!阿杰的饭盒还卡在石缝里,像座迷你城堡。"我翻开自己的那页,发现王老师偷偷在空白处画了只戴眼镜的卡通老师,正对着"未来"二字敬礼。窗外的合欢树沙沙作响,粉笔灰在光束里跳着最后的舞。
放课铃响起时,我看见王老师站在走廊尽头,深灰色的影子被夕阳拉得很长。她转身时,保温杯里的水珠恰好滴在"毕业快乐"的横幅上,晕开一朵小小的水花。我忽然想起开学那天,她把新课本分给每个同学时说的话:"你们是会发光的种子。"此刻那些种子正在暮色中舒展叶脉,像要长成一片会行走的森林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