清晨的阳光透过窗棂，在书桌上投下斑驳的光影。我望着窗外新抽的柳芽在微风中轻轻摇曳，忽然想起去年春天在老宅院里种下的那株月季。推开木格窗，几只斑鸠扑棱棱飞起，翅膀掠过墙头新发的嫩芽，在半空中划出一道浅浅的弧线。

那年初春的某个清晨，我蹲在老宅院里的青石板上，看着父亲用竹耙清理出半亩荒地。湿润的泥土里还残留着寒冬的枯枝败叶，父亲却像发现珍宝般仔细翻找，最后从角落里刨出一株蔫头耷脑的月季幼苗。"这株是去年台风吹断的老桩，根还扎得深。"他粗糙的手掌抚过树皮上纵横交错的伤疤，"等开春再发新芽，就能看到老树发新枝的奇景。"

我抱着那株沾满泥浆的月季回到阁楼，用竹篾编了个简易花架。每天清晨五点，天边刚泛起鱼肚白，我就蹲在窗前侍弄花苗。把腐叶土拌进河沙，用竹片搭起防风障，看蜜蜂在花谢的枝头记得回家的路。直到某个清晨，发现最粗壮的枝桠上竟钻出个米粒大的花苞，在晨露中颤巍巍地舒展。

清明时节的雨来得又急又猛。那天我冒雨给月季搭防雨棚，雨点砸在瓦片上噼啪作响，忽然听见屋檐下传来细碎的啁啾。抬头望去，十几个雨滴正顺着青瓦滚落，每滴雨珠里都映着一只蓝翅膀的凤尾蝶。它们在雨帘中忽高忽低地飞舞，像被风吹散的蓝墨水，又像谁失手打翻的玻璃晴朗。

谷雨后的某个周末，父亲带我去郊外踏青。晨雾未散的河滩上，野蔷薇开得泼辣，粉白花瓣沾着露水，在晨风里簌簌飘落。我们蹲在芦苇丛边观察白鹭，看它们单腿立在浅滩上，雪白的翅膀在阳光下泛着珍珠般的光泽。忽然有只翠鸟掠过水面，叼起条银鱼又甩回河面，溅起的水珠惊醒了正在啄食的麻雀。

最难忘的是立夏前夜，我在月季花架下发现个茧蛹。月光透过藤蔓的缝隙，在它身上织出细碎的银网。那夜我守着花架直到星子西斜，终于看见蛹身裂开细小的缝隙，露出一对半透明的翅膀。晨光初现时，那只菜粉蝶已经展开翅膀，金粉般的鳞片在阳光下流转，仿佛把整个春天的晨光都收进了薄翼。

如今那株月季已长成半人高的花树，每年春天都会开出比去年更艳的的花。前日整理旧物，翻出父亲留下的竹编花架，细密的竹篾间还嵌着片枯黄的月季花瓣。窗外的斑鸠又掠过柳梢，我忽然明白，春天从来不是某个特定的季节，而是那些在湿润泥土里埋下希望的清晨，是雨中追逐蝴蝶的周末，是守候蛹茧破茧的夏夜，是老树新枝在春风里舒展的每个瞬间。